那些贫瘠年代的店铺食肆

梁凤莲

那时广州（楼盘）的城区不大，车辆不多，双车道的马路，通连的都是四通八达的街巷，那是安步当车的年头，也是自行车统领出行代步的年头。那时的街景，烙在少年脑海里的城市记忆，就是家门前后的横街窄巷以及周边马路的相貌，马路上连袂成片的骑楼，骑楼下那些挤挤挨挨铺摊开去的店铺食肆，几乎是晨昏更迭地路过、隔三岔五地光顾，如同左邻右舍的熟络亲近，天天耳濡目染的。我们随着岁月一齐长大，那些店铺食肆随着我们四季相伴，留下的印记便越来越深。

贫瘠的生活更能催生珍惜的念头。那时的一日三餐，是如假包换的粗茶淡饭，餐桌上的日常配给，鲜见鸡鸭鱼肉，而是以米面粥粉菜蔬咸杂主打，以粮为纲以粮为道。于是，五花八门的调味品佐餐咸菜，也就天天与饭蔬相助相慰，既让我们的味觉保持灵醒，也让天天的吃喝被侍弄出另一种丰富，于是，咸杂酱料就成了日常的须臾勿缺。

于是，日用食杂店是菜市场与粥粉店之外与过日子关系密切的去处，家家户户几近天天进出，买碟咸菜瓜英，买几分钱甜酱辣酱，买块腐乳南乳伴餐，大人小孩子都得为此去食杂店跑腿，贫富与高低全在这里化为乌有，化为平等需索。

清寡的配给，凭各种票据的供应，所有的东西都是紧俏品，即便酱醋油盐。食杂店与粥粉店早点店，就在街头巷尾，一如粮店煤店糖烟酒店，每天光顾一二回，即用即买，如同街坊邻里的呼唤应答。

那时的食杂店，特有的混杂的气味总在骑楼下逡巡，隔着十米八米的还没走近，就冲过来跟我们的嗅觉致意招手了。开卖的一坛腐乳或者一坛酸蒜头，面前已有一小队人龙。

那时的粮店，门前总有或深或浅的面粉的白印子。舀面粉的木勺子又大又长，面粉又分精面和白面，前者雪白后者略有灰黄，价钱自然是不一样的。买面粉是十斤八斤的买，装载的也是布袋子，帮忙抱着回家的小孩子，胸前自然就有一个粉尘印，而那种软绵绵的感觉，比学着抱一个婴孩还更要小心翼翼。有趣的莫过于看大人把布袋子撑开，在大大的木漏斗前装米，售货员闸门一拉，哗啦一声脆响，三五十斤米就撑满了布袋，看大人用力甩在肩后，就背回家了，这光景竟让人多看不厌。

还有如今几乎消失的山货店，卖杯碗茶壶，兼有竹器茶叶山货药材，家用的床席下雨戴的斗笠之类的器物，把不大的店堂摆放得满满登登的，店铺里总有一股清朗的野地气息。酷爱茶叶的父亲总是熟络地走到摆放茶叶罐的角落，看店员打开罐子一闻，就知道成色与新旧了，那感觉总让我看得一愣一愣的，我与茶叶的缘份也是这么不知不觉织就的。

而粥粉店早点店铺，有骑楼的路段就有它们的身影，骑楼就是流动的餐厅，一轮一轮的食客，风卷残云的架势，赶着上班上学的大人小孩无一例外地急急忙忙的，一个半个时辰，门前箩筐装的脏碗碟就堆满了。早点铺的门前多半支起油锅，现炸油条或咸煎饼，金黄诱人，柜台前是白布盖的热腾腾的馒头花卷之类，一侧的案板是师傅在现做包点。热气腾腾的灶头大锅，几分钱的粥粉早点，裹腹之需便是大众之需，一如大家庭的厨房，街坊邻里就是其中出入的成员，有几多热闹，就有几多生气，亦就有几多牵挂惦记和温情。